久遠的回憶

故事人物：阿亮(6點簡單介紹)
1.很小很小舉家從嘉義布袋，搬到台南市居住，因為是年尾小孩，所以早讀
2.長大後做了幾種量表，雖未經過醫生診斷，但應是亞斯合併ADHD
3.回憶中從國小3年級開始，被霸凌到高中2年級，因為英文太差被留級，而停止被霸凌
4.大學與研究所時，個性詭異，因此被某些人排斥，但不像小時候那麼嚴重
5.25歲多出社會，跟老闆有過爭執，因此前後在3家公司離職。
6.當兵巧遇部隊火箭筒失竊，步槍彈藥外流，還有炸彈爆炸死3人，部隊長官快瘋了，因為還要對付一位有點神經質的阿亮。

台南，阿亮成長的地方，26年前，因為英文太差，在生命的輾轉下，來到一間全校住宿，軍事化教育的學校，雖然學校離住家僅有10分鐘摩托車車程。在某些親戚眼中的阿亮，是個很小時，就被神明降駕說是孽障來出生的孩子，一張嘴從來沒停過講話，一雙手從來無法停止破壞東西，一雙腳從來無止盡的奔跑，因此在較年長的長輩中，神明的靈語的確應驗了，所以送進一間軍事化教育的學校，剛好可以教化這個無法受控的孩子。

來到這間全校住宿的學校，一開始的阿亮覺得好像班上的人都不錯，問了都會告訴阿亮這邊的規則，但剛到學校，總覺得學校有很多地方不合理，沒多久這種不合理的感覺，就變成了阿亮在兩年內最常聽到的一句話"誰叫你要跟別人不一樣"。

當時全校住宿的宿舍是通鋪，全校的男生擠在同一間兩邊雙層的超長通鋪中(中間一條走道)，宿舍到了九點還是十點，鐵門會關上，印象中整間宿舍只有一個蹲式廁所。白天早上五點半到六點，一位老伯伯的舍監就會喊部隊起床，拿著棍子一個一個床鋪敲打，要學生起床，整天在學校的坐息就是吃飯、上課、吃飯、上課，還有無止盡的考試。有一個印象很深的是，當時全校有一種最風行的寵物，每人拿著一個鐵盒裝滿沙，接著去操場抓蟻獅，然後每節下課抓一隻螞蟻丟進去，看著螞蟻漸漸的被蟻獅捲進漩渦中，有種莫名的舒壓感。

阿亮在回憶中，轉學第二個星期便成為了霸凌的對象，老師認為阿亮是位"喜歡鶴立獨群，且製造麻煩的人"，同學認為阿亮是個"不會保守秘密、動作行為奇怪、講話白木故意挑釁，只是數學、自然還不錯，就一整個很臭屁的人"。回憶中進到學校沒多久，阿亮就坐在垃圾旁邊，戴著口罩。

阿亮對學校的回憶有幾個很深的故事，下面列舉印象比較完整的：

1.某個女生因為阿亮撞到他的桌子，便生氣的罵阿亮白癡，然後阿亮很不爽的把他的書包弄在地上，接著，女生不干勢弱的拿起阿亮的英文字典開始撕，旁邊的同學開始大笑，接著我把他的課本開始往窗外丟出，後來阿亮被一群同學故意撞來撞去，但導師只處罰阿亮一人，說：誰叫你討人厭。

2.有次阿亮早上從床上起來，棉被、放在一旁的校服、鞋子...，全部的東西都不見了，那天早上阿亮回憶中，是赤著腳、穿著短褲、與一件吊嘎阿，走進教室，然後被老師毒打一頓，因為老師說"你就是喜歡與眾不同"。印象中，制服在屋頂上，皮鞋在馬桶上的蓄水槽，拖鞋被塞進冷氣機出風口，布鞋被丟進老師的轎車中。

3.某次數學老師，有個題目解不出來說：要是能解出來的同學，便給他一百元，阿亮在十幾分鐘後算了出來，很高興的跑去跟數學老師講，結果數學老師說"你算甚麼我看不懂"，阿亮極力的想解釋，但老師很不爽的說"不要來吵我"，接著下堂課考數學，阿亮考了全班唯一的一張一百分，結果後面的同學說"老師他應該是作弊的"，阿亮被老師毒打一頓說"你是不是偷看我的解答"。

4.某次不小心看到同學躲在學校圍牆旁偷抽菸，阿亮被三四個人抓了過去，硬逼阿亮要抽幾口，以免阿亮這個"抓耙子"，跑去跟老師告狀，就這樣連續的幾天抽下來，阿亮就這樣學會了人生前半段在做的壞習慣，抽菸。

印象中，在學校每天都是打架跟躲藏度過，阿亮在這間學校學到了活下來的技能"講謊話與大話"，但對阿亮這樣的人來說，這個技能只是讓自己死得更難看的結果(認識亞斯的應該看得懂)，學校能做的就是，下課要到訓導處罰站(因為幾乎隨時都有可能跟同學起衝突)，或許大家會問阿亮為何不跟父母說，比較主要的原因有兩個：
1.當時阿亮並不覺得同學、老師是霸凌(或許當時沒有霸凌這個詞)，只是他們很奇怪，反正阿亮從小就是被打罵、恥笑長大的，所以這也很正常。

2.阿亮母親當時正跟乳癌拼命，打俗稱小紅莓的化療藥劑，這藥劑會使女生瞬間進入更年期，當時阿亮根本就不敢把任何事情告訴父母。另外阿亮只會覺得好像是自己做不好，或是遇到很奇怪的世界，這跟家裡沒關係。

阿亮回想當時的記憶，或許可以活到現在，很有可能是一位牧師的原因，那位牧師是學校的自然老師，他雖然跟阿亮沒有很熟，但他曾講過一句話"只要肯開始，都會有機會"，也因此阿亮開始了復仇計畫，"就是你們這些無知的人，只要我開始努力讀書，就能毀滅這世界"。

或許各位還會問，阿亮為何沒有被學校趕出去，這件事阿亮其實也有點納悶，不過有可能的原因是，介紹阿亮到這間學校的人，是這間學校的老師，也是阿亮母親的晚輩，所以可能因為如此，阿亮在學校所有的事情，一直到了要畢業典禮前，父母才知道一點。

這間學校，只有在星期六下午才能回家，星期日晚上前要回到學校，畢業典禮前幾個星期，母親的化療早已經結束，阿亮六日回到家，就以家庭革命式的歇斯底里，緊跟著父母說"不給阿亮畢業典禮回家，阿亮畢業那天就去翻老師的桌子"(當時全校都被要求，畢業後還是要在學校讀書讀到聯考結束)，畢業當天，典禮其實也只個簡單的例行公事，短短的兩個小時，幾個人上去講講話，草草就結束，但阿亮永遠記得典禮的最後，是那位教自然的牧師(阿亮忘記他的名子了)上台，他說"人生就算到了眼睛閉起來的那一瞬間，只要你在那一瞬間，肯開始努力，事情總是會有機會"。

畢業典禮完，阿亮收拾教室書本，一箱箱從三樓教室搬下來，最後要離開學校時，走進老師辦公室要拿畢業證書與聯考准考證，父親站在導師室旁的走廊抽菸(當時還沒有校園禁菸)，當時幾乎所有老師都在辦公室中，阿亮站在導師座位旁，導師從抽屜拿出兩疊文件，一疊畢業證書，一疊准考證，從中間找阿找，一邊嘴巴念著"你終於要離開了，出去不要說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阿！"，阿亮拿到了畢業證書與准考證，還有一本畢業紀念冊，下意識地說了聲"謝謝"，轉身要離開時，後面一位老師，熟悉且刻意拉高的聲音："要是他可以考到300分(當時連考滿分七百分)，我就把頭剁下來給你坐"，阿亮頭沒有回，腳沒有停，走出導師室，父親牽著阿亮的手說："走吧"，那時阿亮看到父親的眼眶，濕濕的。

終於到了聯考那天，父母陪著阿亮到長榮中學考試，考場旁掛著學校的紅布條，上面寫著XX學校休息區，阿亮假裝不經意的走過了前面，同學看到阿亮笑著說"你還活著喔！"，那位數學老師從身旁走過，阿亮習慣性喊了一聲"老師好"，那位老師停下腳步，轉過頭來說了三句話："阿你是誰？你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？我不認識你喔！"

聯考完了，故事也到了尾聲，故事看到這邊，大家應該很想知道阿亮考幾分，印象中
國文滿分150，阿亮考了13X
數學滿分120，阿亮考了120(好像是滿分)
自然滿分140，阿亮考了13X(好像錯一題)
作文滿分 50，阿亮寫了 40
英文滿分100，阿亮猜了 3X
社會滿分140，阿亮猜了 5X(英文與社會科的學習，又是另一個故事了)

記得總分應該是5百初頭，當然阿亮沒有去砍了那位老師的頭，父母也很開心，這位曾在學校考倒數第一名的孩子，能有這個成績。故事到這邊結束了。

但寫回憶總要有結尾：
為何阿亮想寫這篇回憶，好久好久阿亮自以為放下了這段故事，但今天早上起來，無意間看到了一個新聞標題，讓阿亮心中震了三下，原來他還存留在阿亮的心底深處：

台南這所私中將走進歷史
最後一場畢業典禮讓人不捨

的確讓人不捨，阿亮感謝這間學校給阿亮的磨練，
沒有他，阿亮不會成為一位甚麼都不怕的老師。
沒有他，阿亮不會如此理解，這些與阿亮有緣的孩子，心裡的想法。

沒有他，阿亮不會成為一位，堅定且勇敢的人

在這篇新聞之前，其實阿亮對這間學校的名子，就像哈利波特的佛地魔三個字一樣說不出口，但世間就是這麼有趣，阿亮忽然覺得好像這幾個字，沒有那麼重了。
他結束了，那位介紹我進去的老師也早已離開人世，剩下的人的名字，阿亮一個也記不起來，畢業紀念冊，早在畢業那年的暑假，已經消失在阿亮老家三樓神明堂前的金爐裡。阿亮想，這次是真的放下了，用這篇文章，簡單的記憶一下過去。雖然現在已經很少了，但以後應該不會再讓阿亮從夢中驚醒了。

最後阿亮要感謝這一切

感謝你，台南的城光中學，讓阿亮擁有辛苦但成功的"社會化"過程，
讓阿亮現在很有能力且很有自信的跟人家說：
我叫阿亮，
我可以同理亞斯與ADHD的孩子，也可以同理霸凌別人與被霸凌者的痛苦
我可以理解想讀書與不想讀書的孩子，也可以理解孩子內心深處的渴望

再次感謝城光中學與學校的老師，你們對阿亮，曾經這兩年應該也是"很辛苦"的栽培。